去年年初,認識了這一夥單親母子,
貓底迪擁有全身橘色虎斑花紋,貓馬麻帶了點白色,尾巴很短,跑起來像隻小兔子,
一年多來,我只看過橘底迪的父親不到五次,他的長相與兒子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不會向我們喵喵叫,一聲都沒有,總是吃了,看過我們兩眼就離開,
我的解讀是,他輕聲向我們謝謝照顧他的太太與兒子。
天氣還很冷的年初,因為準備醫院的開立,
我與郭醫師每天到還在等著裝修的診所內敲敲打打,
鑽牆、油漆,自己作椅子、換電燈,每天都坐在一地亂的地板整理與吃飯,
我上網買了一組掛布條的桿子,為了省錢,請他搬了樓梯爬上騎樓的柱子,
替他扶著樓梯,雖然那日天色已晚,
但我看見從隔壁冒出一顆小貓頭,小心翼翼的探著這裡,
指著:「你看,有隻小橘貓耶,好像來跟我們打招呼!」
繼續說:「難道他知道這裡未來會有免費的吃喝、醫療,所以先來探路?」
我與郭醫師邊笑邊說,然後他按上電鑽「揪!」的一聲,
順時小橘貓嚇得魂飛魄散往對面衝去,躲在車下繼續看著,
後來我知道他們常餓著肚子,有時,上工的師傅吃完了便當趕不上垃圾車,
隔天就給垃圾袋咬的滿地凌亂,爾後我先整理過便當,放好在騎樓,
隔天一早,通常撿的只剩下一些些青菜,當然,等醫院成立後,
有碗有飼料,似乎他們也懂得打烊時間可以來這裡等等看免費晚餐,
貓馬麻個性沈穩,過馬路總是小心翼翼,從沒聽過她半聲喵叫,
晚間,她領著橘底迪一起過馬路等晚餐,
橘底迪還小時,母親會讓著他,讓他先填肚子才享用,
後來小貓長大成人,貓媽媽就搶著先吃,吃完後,他們會在那裡互相舔舔對方,
然後心滿意足的跳到摩托車上抓抓椅墊洗洗貓臉,
再一起開心到對面的車下去觀察環境放鬆心情。
記得有一次鄰居說客人擦到他的車,夜深打烊,我們調出監視器,
慢慢看著整個夜裡是不是有什麼車還是什麼人的,
畫面中,除了一閃而逝的零星車輛,最可愛的畫面,就屬那兩人,
他們凌晨一點多,從對面開心的跑過來,將剩下的飼料當成宵夜又吃了一次,
吃吃玩玩,好像聊天般的,又一起到了對面,夜貓子,不睡,原來半夜還來這裡遊玩,
這裡對他們來說安全,除了晚餐,溜狗用的小水桶,也成了喝水容器,
有時我看他們攀著水桶,努力把頭伸進桶身,於是每次溜完狗,都將小水桶再加入一些乾淨的水,
這樣的生活模式習慣了,冬天早餓,他們七點多就來,
橘底迪是個天真的小伙子,總在門口大聲嚷嚷:「裡面的姐姐,吃飯了吃飯了,肚子好餓喔!」
每次這麼一喊,愛狗愛貓的客人,就會問起這兩隻貓,甚至有人以為我們把貓養在門口,
熟悉的飼主常常笑嘻嘻的說:「食客來囉!」
「今天又提早!」助理或我聽見那毫不隱藏的喵叫聲,就趕緊裝了碗飼料端出,
一定要放在摩托車輪子下,然後他們會左顧右盼,確定沒人靠近就開始大快朵頤,
貓馬麻客氣又害羞,只會等著橘底迪大聲叫喊,然後才不好意思的享用晚餐,
橘底迪除了馬麻以外,非常喜愛去年才住到醫院來的咖啡,
咖啡是家裡的狗,因為去年初老爸病著,老媽每天醫院跟家裡奔波,
偏偏這老傢伙老化的眼睛又在此刻完全失明,看不見,不下樓梯,更不想出門,
於是我們將她接過來,很快的便適應這裡的生活,
每天都在醫院裡面的角落或是任何一個可能阻擋通道的地方就這麼躺下睡了,
晚間帶咖啡去散步,橘底迪可能好奇新來的成員,
就跟著我們屁股後面走,並且唱著愉快的歌,像是:「一起去散步吧,我的好朋友咖啡!」
喵著跟著不打緊,還要在看不見的咖啡眼前打滾個幾圈,然後再邊滾邊磨蹭,
咖啡對這舉動可說是非常不以為然,常常在很重聽的耳朵裡,還能聽到大嗓門橘底迪呼喊聲,
於是乎,出現了逃避的心理,晚上有點不太愛出門。
橘底迪對咖啡的執著真的讓我匪夷所思,
一隻雖然親人,會在你面前打滾的貓咪,但一年多來沒能摸到半下,
晚間溜狗,很少過馬路,深怕他突然跟上衝了出來,
轉了彎到巷子,因為亦步亦趨與響徹雲霄的叫聲,
曾有站在一樓聊天的住戶打趣的說:「這是你們養的貓嗎?」
我笑著說:「不是,是流浪貓咪,很喜歡跟著我溜狗散步!」
她很專業的繼續:「那你們一定有給他吃東西。」
答對了,一定是有養動物的。
記得也是一個疲累剛忙完的夜晚,到廚房煮了兩碗泡麵,
長期寄養在醫院的黑黑跟著泡麵流著口水轉著不太好移動的身體,
喊著:「開動囉!」的瞬間,看到橘底迪坐在尚未關完全的鐵門階梯裡,
後面台子上還有一隻哀怨的貓馬麻,我瞬時跳起來:「阿!忘了餵。」
以及另一次已經在整理病歷,
忽然聽到生氣的喵叫:「喵!」
頗為大聲,我能讀出他說:「到底要放飯了沒?」
那天,也忘了。而且那一聲大聲喵叫後貓就不見,落下狠話賭氣離開。
橘底迪會盯著咖啡蹭著玻璃門,
有時藏匿在附近的空地或車底下,呼朋引伴,
我們過馬路還要等著完全沒車,因為這貪玩傢伙總是慢半拍才跟上,
記得最近距離接觸的那次,就是借來誘捕籠誘捕他們結紮時,
貓馬麻因為忍不住肚子餓先上鉤,隔日底迪也馬上誘捕進來,
這兩個孩子在醫院不吃不喝,雖然不兇但卻很緊張,
到了第四天半夜,將貓媽媽小心的用厚毛巾包裹起來,在玻璃門前卸下圍片看了傷口,
打開圍片同時也將玻璃門打開,貓馬麻腳底抹油的先往一旁停妥汽車底盤躲好,
而接下來的橘底迪則是衝到騎樓時突然停下,轉過頭來很大聲的喵了我們,
又解讀:「幹什麼抓我們進去啦!莫名奇妙。」
那次綁架事件,他們整整三天沒來吃飯,
其實貓馬麻應該是很聰明的,記得剛搬來的冬天,
我打開四樓琴房的窗戶,常能看見他端坐在斜對面一戶人家門口等著,
等了好久,那戶人家的太太有時拿出一些剩餘食物,
她便會跟著到一旁花台邊享用,
有時早晨,有時夜半,打開窗戶常能看見這對母子倆的身影,
寒流來襲,就將大電箱當成保溫毯,依偎著,
車很少時,偶而看見橘底迪賴在馬路中間擺明沒車的痞子樣,
我一直都希望他們就這麼下去,甚至有時還擔心著萬一店搬家時他們怎辦?
怎知,才剛過完中秋,老媽剛好來溜咖啡,可能躲在隔壁車底下的貓馬麻剛好被發動的引擎聲嚇到,
瞬時往馬路一衝,就這樣走了,
我下樓,只看到郭醫師捧著滿是鮮血的她嘟囔著:「頭骨都碎了。」
裝好箱請寵物火化業者來收,
那天晚上,橘底迪空盪的吃著一碗飼料,東看西瞧喵叫著,
我只能安慰著:「你要堅強喔,以後馬麻不在了,我們還是會照顧你,要常來找咖啡喔!」
助理茶茶麻說:「怎麼辦,橘底迪是媽寶耶~」
雖然放飯的內容物比以前更好,可是橘底迪那單純的小頭腦是否還在等著老媽的出現?